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坐談

關燈
坐談

南宮牧剛上完第一節早課之際,就得到了小白龍親自傳來的信息。

鎮魔尊者邀他上一念峰談心。

彼時少年近乎一夜未眠,於藏書閣中頭痛至黎明時分,那惱人的陰魂不散的惡魔低語才弱了些。南宮牧慘白著臉收拾書籍,徑直去了早課的樓閣。

事實上,歷經了無數次疼痛與折磨後,他已經很熟悉該如何偽裝自己的癲狂了。

大家都知道,鎮魔尊者帶回來的那個孩子是個修術法的好苗子,沈默寡言,身形瘦削。

大家都只會把他當作內斂,只會以為是孤苦過去讓他如此寡言。

沒有人會想到,這個素日少言的少年,精神世界已經在崩塌朽垮的邊緣,只差一息就能落入深淵。

尊者得勝歸來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宗門,早課時所有人都在津津樂道羋渡的英勇事跡。

只有南宮牧坐在角落裏靜靜翻看古籍,不參與入任何一場聊天。

“她真厲害啊......這麽一看,比你強大多了,是不是?”

揮之不去的低語在他腦海裏回蕩,激起近乎黑暗的顫抖:“這麽優秀的人,你配得上她嗎?嗯?”

又來了。

南宮牧蹙起眉來,死死咬住後槽牙,強逼著自己不發出半句聲音。縱然口中已然嘗到了血味,他也沒放松下來。

整個早課,他都在近乎自虐的壓制中度過,渾身神經都繃得死緊,生怕稍一不慎,自己就會沒入無盡的深淵之中爬不上來。

如果真的做出了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情,那南宮牧真的沒臉再見羋渡了。

可命運,有的時候,就是愛玩弄愚人。

就在下早課之時,就在大家都笑著走出樓閣準備前赴練劍場的時候,南宮牧眼看著天際一道恢弘白影攜烈風而下,宛如落於人群中的閃電,激起在場所有人的驚異呼叫聲。

那英氣漂亮的、曾載著他飛越千裏路途的白龍立在他面前,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。

“小朋友,”白龍說,“我家尊者叫你去一念峰談心。”

話音落到眾人耳朵裏,太清晰。

清晰得幾乎所有人的目光全匯聚在了南宮牧的身上,南宮牧的臉上。

誰不知道,鎮魔尊者雖已歸來,卻未參加昨夜那場熱鬧的慶功宴,更沒在公共場合之中拋頭露面。大家都在猜測尊者是在養傷,還是在策劃更大的事情。

而今,南宮牧被尊者親自叫走了。

萬眾矚目之中,黑衣少年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般砰然作響,好像下一秒就要活生生蹦出胸膛。他夢游似地往前走了一步,臉上流露出茫然與不知所措的神色。

這一刻,南宮牧似乎才像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年。

而非未來那陰冷的、終將攜卷惡意與厄運而來的禁術天才。

腦海深處,他聽見那道不知從何而來的沙啞低語再度響起,包裹著濃重的黑暗,仿佛在竊笑,又仿佛在鄙夷。

“瞧瞧,瞧瞧啊,你的好尊者要叫你去見她啦......”

“你說,她這回,要叫你去幹什麽呢?”

一念峰好像永遠都是那樣。

仙氣飄飄,美麗,靜謐,靈氣充溢,似乎只有這樣的地方才配得上鎮魔尊者。

南宮牧走到一念峰那亭臺水榭前時,羋渡已經坐在了亭子裏。

年輕的尊者側臉逆著光,垂著眼簾似乎正在思考著什麽,如瀑的長發被高高挽在腦後,與南宮牧初見她那時如出一轍,也跟一念峰般好似從未變過。

察覺到他人的呼吸聲,尊者淡淡掃來一眼,某個瞬間帶了大能高高在上般的傲慢意味。

不過這種傲慢轉瞬即逝,輕飄飄得好像幻覺。

羋渡見是南宮牧來了,眉眼彎起,臉上露出幾分笑意:“早上好啊小朋友,好久不見,最近過得怎麽樣?”

說著,她招手,示意少年坐到她面前。

南宮牧如意照做,滿懷著忐忑不安的心,坐到羋渡對面的座位上。

他還沒開口問候,卻見羋渡一手拄著臉仔仔細細地打量他一圈,旋即笑道:“怎麽瘦了這麽多?下次過來我給你開點小竈好了。”

說著,她把果飲子推到了南宮牧面前。

“她對你這麽好......不知有什麽企圖,”那詭異的陰森的低語,在南宮牧耳畔低低地環繞,“你說她會讓你做什麽呢?會不會也跟其他人一樣,想讓你去死呢......?”

南宮牧低著頭,很努力地去忽略耳邊的絮語。

幾秒後,羋渡的聲音與絮語的尾音一並響起:“聽說你最近狀態不太好,是不是下山歷練的次數太多了?我就說你們這些小朋友多摸摸魚嘛,不要太拼命了。”

“要不我跟負責的長老打聲招呼,你歇幾天吧?”

南宮牧毫不猶豫,一口回絕:“不用。”

他回絕得太快,羋渡略微意外地挑了挑眉。

“我......入門時間晚,更應多歷練增長見聞,”南宮牧遲疑停頓一下,像是在為自己的回絕解釋,“這樣進步得更快,是我心甘情願。”

“我看見你最近接了好幾個與你現實力不符的高級歷練任務,這也是你心甘情願?”

“是。”

南宮牧聲音放低了些:“我想......早日能幫上你。”

他用的是“你”,而非“您”的敬語。

惡魔般的絮語嘻嘻竊笑,回蕩在他腦海中,回蕩在他內心負面情緒起伏之內:“真的嗎?你真的是這麽想的嗎?你真的只是為了幫上她嗎?”

“還是你想快點變強,甚至不惜損耗自己身體?還是你想取代......誰在她身邊的位置呢?”

南宮牧抿緊唇,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消失了。

但羋渡似乎並沒有在意到他神態的異樣,只是若有所思地低下頭,去撥弄桌上用來叉點心的精巧銀叉。

“你才多大,就想著幫我了,”她彎著眉眼,“照顧好自己便是。”

少年看得出羋渡雖然是笑著,眼裏卻似乎盛放了太多太多沈甸甸的東西。把這些東西放在別人身上,就足以把那人壓得喘不過氣來。

南宮牧不知怎的忽然有些壓抑,心頭莫名的惶恐與沖動湧上來。

少年繃緊了神經,下意識的話語脫口而出:“到底怎麽樣,才能......幫到您呢?”

“你明明想說的不是這句話,你想問的明明是如何才能站在她身邊,”意識裏的絮語鄙夷不屑地笑嘻嘻,“虛偽,真是個虛偽到極點的人。”

羋渡擡眼凝望著他,還沒來得及回答,卻聽南宮牧眼睛一閉,似豁出去了一般咬牙,輕聲道:“尊者,我有一事相求,望尊者成全。”

“我懇請尊者......收我做弟子吧。”

連空氣中都有了一瞬間的凝滯。

仿佛周遭草木刷刷聲,風響鳥鳴聲,全都停了下來,安靜得好似墓地。

過了大概有一個世紀,他才聽見羋渡緩緩地說:“小朋友,有沒有人告訴過你,我從來不收弟子。”

南宮牧心臟驟然沈了下來。

他微張了張唇,似不信邪一般凝望著羋渡那雙漆黑眼眸,聲音裏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抖:“可......為什麽呢?尊者,為什麽......”

“凡事都要有一個為什麽嗎?”羋渡淡淡地問,“如果凡事都有一個為什麽,我也不會坐在這個位子了。”

南宮牧:“......”

他終於沈默下來,只是指尖還在微不可察地顫抖著,腦海裏傳來肆意的嘲笑聲。

半晌,他低垂下腦袋,少年嗓音沙啞起來:“對不起。”

羋渡並沒有什麽反應,也並未再多說什麽,只是擡起頭看了看天色。

“啊,今天就先這樣吧,”尊者似乎並不在意少年的冒犯,只是笑著沖他點了點頭,“我叫小白送你下山......”

“不必了,尊者。”

南宮牧雙手撐著桌子站起來,搖搖頭又一次拒絕了羋渡的好意:“我......自己下山就好。”

羋渡眨了眨眼,似乎遲疑了幾秒,但還是點了點頭。

“也好。”

一念峰上的風似乎大了些,羋渡依舊坐在亭子裏,看黑衣的瘦削少年背影緩緩消失在一念峰來時的階梯拐角處。樹影晃動之下南宮牧的影子被拖得很長,陰影裏似乎有什麽在潛滋暗長。

鎮魔尊者微微蹙起眉,卻並沒有說話。

風起,樹搖得沙沙作響。

羋渡獨自坐在亭子裏,伸手摸了摸杯中的茶水,發覺它已經涼透了。

——“還不出來嗎?林子裏不冷?”

說罷,尊者似又彎眉笑了笑,輕聲道:“總不至於我也親自下來請你吧。”

靜謐之中,幽綠樹從裏緩緩走出一道白色倩影,步伐似乎有些遲疑。

柳成霜看著也比以往瘦削很多,氣質卻不似以往柔弱惶然,反而增了幾分戰場上才能磨出來的淩厲。

就是這幾分淩厲,讓她幾乎脫胎換骨,全然看不出之前完美女主的模樣。

“尊者。”柳成霜沖羋渡俯首,白衣不似從前那般飄逸累贅,腰間卻依舊掛著佩劍,“抱歉,我並非有意偷聽......我只是......”

“算啦。”

羋渡聳聳肩,雙手交疊拄在下巴上,徑直打斷了她的話:“又不是什麽秘密會談,就算你真有意偷聽也無妨......坐吧。反正也遲早要找你,自己過來倒省了我的事。”

柳成霜遲疑半秒,隨即便邁步走過去,大大方方地坐到了羋渡面前。

她挺直了腰板,羋渡這才看清,柳成霜脖頸上手腕上都落了幾道傷疤,當是長明城那時留下的。

“尊者知我來是為了什麽,”劍修少女低聲說,“成霜欠尊者太多,只求尊者能允我這一次。”

羋渡沒說話,若有所思地以小指彈了彈茶杯。

“你還記得之前那場賭局嗎?”她問,“你若要去劍境,我便親自帶你去見劍尊。現如今,這個承諾仍然有效,你需要我兌現嗎?”

柳成霜一言不發,起身後退半步,撩開前衣裙擺,朝羋渡直直地雙膝跪了下來。

她這一跪跪得實誠,羋渡聽見膝蓋骨與石面碰觸時的“咚”一聲。

“我只願做柳成霜,”面前的白衣少女嗓音微啞,鄭重其事,“前塵種種,我都不在乎了。”

“尊者若是還認我做蓬萊宗的弟子,就懇請您允我這一遭。”

羋渡沒看跪在她面前的柳成霜,只是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,面容平靜,似毫不動容。

“成霜啊,經歷了這麽多事,我以為你應該知道的,”她嘆了口氣,“我不會去救溫槐。”

柳成霜低著頭,唇上血色似霎那間褪得幹幹凈凈。

馬上要進入完結卷力——

接下來所有刀大家都不要怕!結局是he!是he!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